昭山的夏天是迷人的,这时节古栈道旁边的花开得正欢,几只蜻蜓轻柔如风划过这青青的绿叶,给人一丝微微的清凉。江上清粼粼的水撩拨着岩下的花草,不时跃出水面的鱼儿,将夏天的记忆芬芳刻在我的脑中。
热浪袭过树林,西边云霞灿烂的傍晚,我就会快步从办公室中走出,从昭山湾的船码头下水游泳,走在斜斜的直通江边的道上,凹凸不平的地面刺激着赤足,稍稍刺痛中有一种快乐,就像一个孩子远离母亲的怀抱走向远方,我的内心总是充满着期待。
这时天空宛如巨大镜面在江上晃荡,映照着我不紧不慢的向前游动的身影,缓慢流动的江水有节奏地陪伴着我,昭山的倒影则随着光线的强弱,不断丰富地更换图画的色彩,这时从我头顶飞过的不管是河鸥,还是洁白的云朵,它们灵性在天上飞翔,像引导着我不断地游向彼岸。
仰面观天,漫无目的憩息于水上时,关于湘潭县城的生活情景也逐渐在脑中浮现。那年的夏天,又是江南雨进入肆意恣写的季节,雨水如酒,满天挥洒,醉倒了古老的小巷,整日板着铁灰色面孔的城墙似乎摇摇晃晃,我在雨中朦胧的图画放下的那只纸船,如今那个儿时的梦想究竟飘向了何方?此时此刻,我在江中远远地眺望童年,似乎看到了那只小小的纸船冲向了江水,最后竟消失得无影无踪。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失去了童年的那只纸船,那只兴致勃勃地折叠出的理想之船,当初我把它放于生活的河流时,希望纸船行得更远更辉煌,然而人生并不完全按自己设计的轨迹前进,我的许多理想早已被残酷无情的浪涛打碎,今天虽然实现残存的一些理想,但是这种理想因为浸染太多的红尘,在世俗的斑谰色彩中早已面目全非,哪里还能找出天真无邪的童趣?!只有我和江水融为一体的时候,才会真实地感到河流就像童年,流淌着梦想,无拘无束,它洗涤着我成年后的污垢,让我变得清纯,重新在水中恢复青春活力。
游泳于江上,每当轮船驶过时,空旷无物的江面上会抛出一个接一个的巨浪,哗哗作响的浪涛把我抛上高峰,又把我掀向浪底,看着浪头一个接一个地涌来时,我不由想起每年的夏天,昭山下的湘江每年总要吞噬几个年轻生命的传闻,但胆怯的心情很快就被勇往直前的斗浪精神替代,儿时我就是在击浪中游向江中,在一起一伏的水波中经历了几个呛人的浪头后,慢慢掌握了规律,能自如地在浪上一起一伏地游泳时,我会得意地挥着手向同伴们叫着,如今我不再会向他人炫耀技巧,只是平静地随波而上,又逐浪而下,在游泳中获得驾驭波浪的快感,信心十足地游向江心。
当我游至主航道,脚下的水湍急冰凉,会急速把我往下游推,我知道传说中的昭潭就在主航道的附近,下有一个深不可测的龙洞,湘江涨水时,渔民曾见过比船头大的鱼在潭口一带游动,有时鱼还会跳起来,张开血盆大口,极为恐怖。在这里流水和龙洞的洄水相互搏击形成巨大的旋涡,若在这个季节在此行船或捕鱼时,十分凶险,故船只往往避之不及。还有人神乎其神地说鱼成精后吃人,江中死去的年轻人就是被鱼精吃了,听到这些传说时,人们不免毛骨耸然,我游到这里时,那些恐怖的念头早已被求生的欲望驱散,人类那种挑战自我,逆流而上的勇气也在这一刻被激发出来,任何一个人这时如果不奋力挥臂游过这令人胆怯的主航道,就有被江水淹没的危险。
我从古梅山峒蛮之地的水泥厂回故乡,第一次在昭山下游过湘江时,因为有点胆怯,游经主航道时,手忙脚乱竟越游越远,被激流冲到很远的地方,方在茫茫夜色中登上对岸,身无分文的我最后只好向渡船的人说明缘由,才坐船重返昭山下。后来我游泳多次往返于湘江,倒认为游经主航道是一种难得的心理锻炼,尤其是当我游到河对岸,站在浅浅的、柔柔的河滩上,凉风习习洗遍全身的热汗时,自然感到无比的开心。昭山岸边的人不就是凭着这股“吃得苦,霸得蛮,不服输”的倔强劲头,才一次次在逆流之中走向成功么!
今天刚过了小暑,下一个季节就是大暑,那个象征着夏天最热的节气开始的日子,将是水稻扬化灌浆,万物繁茂,蝉声长鸣的季节,又将给昭山的夏天带来什么样的欣喜呢?
游泳在宽阔的江面上,划动水波中的晚霞,此时此刻我全身充满活力,血管贲张地游过夏天。
来源:绿心昭山
作者:方芳
编辑:张子星